撰文 / 周末
編輯 / 冒詩陽
由于倫敦鎳的瘋狂上漲，在倫期所宣布暫停交易之后，于當地時間3月8日，倫敦金屬交易所(LME)再發公告稱，3月11日前不會恢復鎳期貨的交易，恢復后預計將設置10%的漲跌幅限制。
此前兩天，倫鎳行情屢創紀錄。3月8日，倫鎳期貨價格盤中一度暴漲110%，達到歷史最高價101365美元/噸。而就在此前一日，倫鎳已暴漲74%，最大漲幅超88%，最高觸及約5.5萬美元/噸，被投資者稱為“妖鎳”誕生。
兩天之內，LME鎳價越過10萬美元關口，兩個交易日大漲248%。
LME鎳價的突然起飛，與當前形勢有關，統計顯示，2021年俄羅斯鎳礦產出占全球鎳礦產出比例約9.3%，俄羅斯鎳產量占全球精煉鎳產量的比例在23%以上。但在金融市場如此大幅的暴漲，供需關系可能發生的變化，很難稱為是主要原因。
“這是一次海外資本對中國鎳產業布局周密的獵殺行動。”3月8日晚，中國最大鎳礦貿易商寧波力勤董事長蔡建勇在微信朋友圈中發出慨嘆。
關于此次倫鎳瘋狂上漲，有市場傳聞稱，是歐美期貨巨頭瑞士嘉能可主導，傳言稱嘉能可為從中國公司青山控股手中取得印尼鎳礦60%的股權，因此在期貨市場對青山控股“逼倉”。
3月9日，據媒體報道，青山控股用旗下高冰鎳置換國內金屬鎳板，通過多種渠道調配現貨交割。分析機構認為，倫敦鎳期貨市場很可能多空力量逆轉，惡意做空的外資面臨損失。
印尼是全球紅土鎳礦儲量最豐富的國家，約占全球儲量的四分之一。目前印尼鎳探明儲量約2100萬噸，據安信證券研報，青山控股在印尼擁有的鎳儲量為1200萬噸以上。由此，如今青山控股的鎳產量占據全球的18%，擁有鎳在國內的定價權。
按照目前的需求量，國內每年鎳金屬需求量約為100萬噸。也就是說，青山控股在印尼擁有的鎳礦資源，可以供給國內未來多年的需求，以滿足不銹鋼、新能源動力電池等產業的需。
然而，這些都隨著國際巨頭的攪局突生變數，若按倫鎳的最高價格計算，青山控股在期貨市場的損失可達60億至百億美元。國元證券商品分析師陳怡認為，此次惡意逼空若得不到好的解決，國內企業或失去鎳資源的定價權，連帶著對后續下游產業的發展都將產生不利影響。
傳外資“逼倉”青山控股，鎳定價權或岌岌可危
受倫鎳暴漲影響，國內滬鎳期貨也上演了歷史性一幕。截至3月9日收盤，滬鎳期貨連續三個交易日封板漲停。
鎳價大幅上漲，對于掌握鎳資源的青山控股本應是好事，可為何釀出“史詩級”的逼空？這背后，與青山控股在期貨市場的操作有關。
今年2月，彭博社報道稱，青山控股創辦人項光達和相關的生意伙伴已經在鎳的衍生品市場上積累了大量空頭頭寸。有市場消息稱，青山控股為防止鎳價下跌，在倫敦期貨市場上大量做空，當前擁有20萬噸的空頭倉位。
在期貨市場積累空頭，是許多原材料或有色金屬、原油等大型生產企業對沖手中資源價格下跌風險的慣常做法，即為了套期保值。除了青山控股，上市公司華友鈷業、盛屯礦業都有套期保值業務。
為了對沖鎳生產過程中可能的價格下跌，青山控股可以在期貨市場購買空頭期貨，倘若未來鎳價下跌，青山控股可以從做空期貨中獲得收益，彌補生產鎳的主業利潤損失，來對沖風險；而當鎳價上漲時，期貨市場做空鎳造成一定虧損，但公司主業利潤增長，也能填補損失。
然而，俄鎳被踢出倫敦金屬交易所，導致無法交割，青山控股集團開的20萬噸鎳空單面臨交不出現貨的壓力。在此情形下，市場傳言，這一輪暴漲，是瑞士嘉能可人為操作的結果，目的是為拿到印尼鎳礦60%股權，在LME鎳上“逼倉”青山控股集團。
所謂“逼倉”，就是利用資金優勢，通過控制期貨交易頭寸或壟斷可供交割的現貨商品，故意抬高或壓低期貨市場價格，超量持倉、交割，迫使對方違約或以不利的價格平倉。
針對惡意逼倉青山控股一事，3月8日下午，嘉能可對國內媒體予以否認。其相關人員表示：“上述這種說法完全是胡說八道（total nonsense）。”
但即便如此，目前暴漲倫鎳行情，很難說沒有人為的刻意操作。事實上，為限制爆炒，倫敦期貨交易所已宣布取消所有在英國時間2022年3月8日凌晨0點或之后在場外交易和LME select屏幕交易系統執行的鎳交易。
此外，事件的另一方，青山控股實控人項光達8日晚間對媒體回應稱，“老外的確有些動作，正在積極協調；青山是家優秀的中國企業，倉位和經營都沒有問題。”
也有投資人士表示，此次鎳的瘋狂上漲，是一次有預謀的安排，從籌備資金用于倫敦市場交易的能力而言，對手方顯然有信心比青山控股集團更有優勢，預計近月合約會維持高位。
不僅如此，利用大宗商品交易“逼空”，嘉能可的確“劣跡斑斑”，從成立至今，嘉能可曾發起過多次。據路透社報道，2016年5月，嘉能可持有近30%的布倫特原油期貨倉位，使得市場中布倫特原油期貨的合約數低于正常月。此外，2012年5月份，嘉能可還曾因逼空銅被警告。
但無論如何，如果青山控股集團被迫“爆倉”的話，在財務上將面臨較大的沖擊。有媒體預料，若傳聞20萬噸空單為真，如果3月7日，青山控股被強制平倉，其虧損約為60億美元左右，3月8日，以收盤價8萬美元/噸的價格計算，外界預計，其虧損最高可達120億美元左右。
青山控股掌握鎳礦，引國際巨頭“眼紅”？
（圖源：視覺中國）
公開資料顯示，青山控股是一家主營不銹鋼生產的民營企業，創建于1988年，至今已經營30余年。
在全球不銹鋼領域，青山控股是世界范圍內絕對的龍頭。這家來自溫州的民營企業各類不銹鋼年生產能力超千萬噸，占全球市場份額的20%以上，年營收超過2000億元。2021年，青山控股在世界500強中的排名為279位，同時也是中國民營500強第14位。
青山控股規模的不斷擴大，也使其創始人項光達的身價飛速上漲，外界預測，項光達身價一度高達210億元，是名副其實的溫州“隱形富豪”。
對上游鎳資源的掌控，是成就青山控股的最大優勢。事實上，不銹鋼生產成本中，鎳是占比最大的原料。青山控股從2008年開始在印尼布局冶煉鎳的產業鏈，而后十余年間，這家公司才得以從國內排名落后的不銹鋼企業，變成了世界龍頭。
事實上，青山控股2008年進入印尼，斥巨資拿下4.7萬公頃紅土鎳礦的開采權，到了2018年，青山控股成為全球最大的鎳鐵生產商。
鎳是一種親鐵元素，具有高度磨光和抗腐蝕的作用。大眾所熟知的不銹鋼，就是由鎳作為主要原材料之一生產出的。此外，鎳還被廣泛應用于新能源汽車的動力電池上，由此推高了需求。
在生產不銹鋼過程中，青山控股率先大規模使用金屬鎳的低成本替代品——鎳生鐵來生產不銹鋼。根據公司披露，其鎳產量將在2021年達到60萬噸，2022年達到85萬噸，到2023年將躍升至110萬噸，被稱為“世界鎳王”。
不只是不銹鋼，青山控股的整體戰略，均與鎳相關。2021年3月，青山控股與華友鈷業、中偉股份簽訂高冰鎳供應協議。青山控股集團分別向華友鈷業、中偉股份供應6萬噸高冰鎳、4萬噸高冰鎳，并且，青山控股集團位于印尼的首條高冰鎳產線也已于2021年12月正式投產。
當前青山控股有三條高冰鎳生產線，其目標是在2022年10月前，將年化產量達到10萬噸。而這可能會給鎳價帶來一定的下行壓力。
鎳產量及需求量上漲的同時，青山控股的營收也水漲船高。據悉，2020年青山控股的營收達到了2908億，登上了我國民營鋼鐵企業第一的寶座。
對鎳資源的占有，難免不引發國際巨頭的爭奪。
事實上，除了在期貨市場風生水起以外，礦業也是嘉能可的主業。目前，嘉能可已經是全球礦企50強之一，瑞士最大企業之一，年營業收入超過2100億美元，公司市值675億美元。
目前，這場“爭奪”將以何種方式收場，引發外界關注。
青山控股不會放手？
事實上，當前市場對動力電池的高度需求，加劇了全球對鎳的需求量，也提升了這場話語權爭奪戰的關注度。
央視財經報道，高鎳電池正逐漸成為三元鋰電池的重要發展方向，新能源市場的快速發展，也使三元鋰電池的需求暴增，甘肅省某鋰電新能源有限公司表示，2022年一季度的訂單量相對于2021年一季度，訂單量增加了360%。
國海證券也認為，高鎳三元是鋰電池發展的長期趨勢，從成本端來看，原材料成本占比可高達90%，原材料降本還有一定空間。由于全球鈷資源短缺，且受國際貿易形勢影響大，鈷價波動較大且價格中樞常年位居高位。隨著全球范圍內汽車電動化的推廣，以及三元電池高鎳化趨勢的形成，硫酸鎳需求將保持快速增長的態勢。
需求端在快速增長，但供應端卻出現不足，當前鎳的庫存量在持續走低，倫敦金屬交易所數據顯示，截至3月7日，倫鎳庫存7.68萬噸，較上周同期下降了2304噸，呈每周連續下降趨勢。
而在當今全球市場，“缺鎳”現象顯著。世界金屬統計局的報告數據顯示，2021年全球鎳市場的供應短缺達14.43萬噸，而在2020年供應過剩8.4萬噸。當前又由于俄烏沖突，作為鎳原料主要供應國的俄羅斯，其出口鎳礦產較為困難，這又進一步加劇了鎳的短缺現象，這輪鎳暴漲的導火索也是低庫存強需求下的資金搏殺和逼空。
在鎳逐步成為稀缺資源的情況下，這輪爭奪更加關鍵。
但綜合來看，青山控股此前建立空頭頭寸的本意并非是囤貨，2月15日，彭博社報道稱，青山控股從去年建立空頭頭寸的原因是，項光達認為后期鎳價上漲的勢頭會消退，便想通過做空來對沖自家企業產量的增長。但未想到卻引來了如此大的“禍事”。
有行業資深人士表示，“期貨價格暴漲，空頭頭寸急需追加保證金，進入交割月時可選擇交割，或將合約展期，后者需要大量現金流投入。若所需補充資金過多，無力追加，則會被交易所強制平倉，承擔巨額虧損。如果以青山20萬噸空頭來計算的話，如果價格維持在8萬美元，青山控股要花160億美元。而青山的做空成本在2萬美元每噸，平倉的話可能得虧120億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倫鎳在經歷了兩天的瘋狂上漲之后，北京時間3月8日下午16點15分，倫敦金融交易所暫停了LME所有場所的鎳合約交易。北京時間晚20點左右，倫敦金屬交易所再次宣布取消所有在英國時間2022年3月8日凌晨0點或之后在場外交易和LME select屏幕交易系統執行的鎳交易。
另外，于當地時間3月8日，倫敦金屬交易所(LME)公告稱，不會在3月11日前恢復鎳期貨的交易，預計將設置10%的漲跌幅限制。
據此，有分析師認為，LME對規則修改了，使得逼倉成為持久戰，給青山控股提供了解決困境的機會。此外，太平洋證券認為，青山控股已經在通過出貨不銹鋼來回籠資金，長期來看，期貨虧損對于青山控股來說不算什么。
相較于期貨損失，印尼鎳礦難以舍棄。據太平洋證券，青山控股在印尼的鎳鐵利潤率預計超過50%。
即便如此，此次事件仍然讓國內企業看到了海外金融市場的兇險。在此次事件中，上期所也從2月23日至3月7日，已發布3次市場風險提示通知及一系列風控措施，交易所提醒有關單位做好風險防范工作，理性投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