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江蘇鹽城經濟技術開發區步鳳鎮慶元村55歲村民卞康全起床洗漱完畢，簡單吃了早飯，便騎著電動自行車從農民新社區的家趕往兩里外的五條嶺烈士陵園。他要在清明節前再把那里所有的烈士墓清掃一遍，添上一抔新土。
五條嶺，不是一座山嶺的名字。它記載著75年前一段壯烈的歷史。
卞康全凝視五條嶺烈士紀念碑文。
1947年1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與國民黨軍在鹽城南便倉、伍佑一帶展開激戰，史稱“鹽南阻擊戰”。此役殲敵4000多人，俘虜3000多人，粉碎了敵人的圍剿計劃，但也有2000多名解放軍將士血灑疆場。當時由于條件所限，戰事緊張，2000多名烈士的遺體只能以疊葬的方式安放在挖好的五條溝內，堆成五條長嶺，每條嶺長約40米、高1米多、31個墳塋，民間稱作“五條嶺”。
鹽城五條嶺烈士陵園。
“我家原來就在五條嶺烈士墓旁邊。”卞康全說，爺爺卞德容當年參與了烈士遺體的掩埋，8歲的父親卞華就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切，從那以后，每年清明節前，爺爺都帶著父親為烈士墓除草添土，“爺爺說，這些烈士都是為了革命、為了新中國犧牲的，他們的親人都不在這里，也不知道他們安葬在這里，他們就是我們的親人，我們應該為他們掃墓。”
卞康全寫信為五條嶺烈士尋親。
卞華16歲那年父親卞德容過世，守護五條嶺烈士墓的擔子自然落到了卞華身上。卞康全記得，打自己兒時起，每年清明節前，父親都會為烈士墓清除雜草添上新土，有時，母親也帶著他們兄弟姐妹幫忙，父親會給他們講鹽南阻擊戰的故事。漸漸地，卞康全對這里的2000多名烈士有了一種“親切感”。上世紀八十年代，農村分田到戶，不少人不敢要烈士墓周圍的田地，他們家卻要，“革命烈士是為人民打江山犧牲的，不會‘危害’我們老百姓的”。
卞康全為五條嶺烈士墓整理。
父親卞華年老后，卞康全成了五條嶺烈士墓第三代守護人。2009年，當地政府對五條嶺烈士墓進行修整，越來越多的人了解了2000多名將士的英勇事跡，前來瞻仰祭掃的人多了起來。那時，卞康全就想，除了守護，自己還能為長眠在這里的烈士們做些什么？因為當年在這里犧牲的烈士沒有留下姓名，也不知道他們是哪里人，于是，卞康全開始了為烈士尋親的工作。鹽城當地組織鎮村收集信息出版的《難忘五條嶺》一書記錄了751名烈士的英名，卞康全與鄰近的漣水縣黨史部門聯系，又獲得85名葬在五條嶺的漣水籍烈士名單，這樣，2000多名烈士中836名有了名字。
五條嶺烈士陵園莊嚴肅穆。
從2018年起，卞康全開始往836名烈士的家鄉發去尋親信，又通過網絡媒體利用地理位置彈窗技術，將尋親信息在烈士家鄉區域網上彈出，還與各地志愿者合作，幫助烈士尋親。截至目前，已為330多名烈士找到了親人。看到不顧路途遙遠前來祭掃的烈士親人在墓前動情地呼喚，卞康全同他們一樣淚眼婆娑，同時，也心生一絲慰藉，“還要繼續找下去，讓更多的烈士找到親人”。
幾年前，五條嶺烈士墓擴建提升，緊挨烈士墓的卞康全家的房屋拆遷，被安置到慶元村農民新社區。在他兩層樓100多平方米的新家，筆者看到裝修極其簡樸，一樓的客廳甚至都沒有像樣的家俱，一些桌椅、床等都是從老房子中帶來的。卞康全說，這么多年來，為了守護烈士墓，他從不出遠門，“人家是男人在外打工掙錢，女人在家操持，我家正好相反，老婆在外打工，我在家種幾畝田。”當地以前給卞康全每月發放500元補貼，這幾年提高到每月1000元，他把這些錢都花在了打電話、寄信、收集資料等為烈士尋親之事上，自己還要貼進一些。然而，在這個略顯清貧的家里，筆者卻看到了他“富足”的一面。在二樓的書房里，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大多是紅色革命書籍，地板上是幾摞烈士親屬寄來的書信，還有一個個分類擺放日記本、登記簿、烈士遺物等的紙箱和行李箱，書櫥上掛著“中國好人”“江蘇最美擁軍人物”紅色綬帶。
卞康全站在五條嶺烈士紀念碑前凝望。
經過不斷修整提升，如今的五條嶺烈士陵園莊嚴肅穆、氣勢恢宏，主墓坐北朝南，除了安葬著2000多名烈士的五條長嶺，還安葬了近年來當地“慰烈工程”遷至陵園的近千名英烈，北側是一座紀念亭，后面是連綿起伏的山嶺造型，寓意“青山處處埋忠骨”。“五條嶺”前長方形碑石上的銘文記載著鹽南阻擊戰經過，往前，走過一座橋梁，嶄新的“鹽南阻擊戰紀念館”已經落成，高聳的紀念碑直指藍天，碑頂的紅五星和碑身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燙金大字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往年的清明節前后，來五條嶺祭掃的各界人士很多，包括從外地趕來祭掃的烈士親人和后代，卞康全幫助聯絡、引導、講解，忙起來一天停不下來。今年受疫情影響，暫停了現場祭掃，偌大的烈士陵園中，只見頭發花白、面龐黝黑，但衣著樸素整潔的卞康全在默默地為烈士墓拔草、添土、擦拭墓碑。“沒有這些英烈的犧牲，哪有我們今天的好日子。我們要永遠記住他們！”質樸的話語道出了卞氏一家三代人對先烈虔誠的感恩之心。
作者： 尹麗珊 倪玲 徐洲 蔡玉成
